信访研究

张庆宁：中央巡视组河南驻地“截访”风波

时间：2014-04-19  作者：张庆宁  来源：网络转载  查看：254  评论：0

 　　一

 
　　河南。中央巡视组来了。各地基层官员赴巡视组驻地“截访”。
 
　　清明节期间，黄河迎宾馆面向文化北路的西门外，围满了来自河南各市、县、乡镇的政府工作人员，以至于有人调笑，“人多到连苍蝇都飞不进去”。
 
　　通往这座宾馆西北角别墅群的路上，至少设置了两道巡逻关卡。该区域正是中央第八巡视组驻地，因此也被巡逻人员称之为“不能乱逛的任务区域”。
 
　　我住在这里，对迎宾馆门前发生的“包围”巡视组现象有一些个人所感。
 
　　河南人将黄河迎宾馆称为“三所”。它位于郑州市花园路北段迎宾路一号，前身为中共河南省委第三招待所，先后接待过毛泽东、邓小平、江泽民、胡锦涛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一些外国政要。
 
　　中央第八巡视组被民间称之为“钦差大臣”。自3月28日进驻河南之后，迎宾馆被选为驻地。河南各地的截访者，应该是首批来到迎宾馆门口的人，也许正是他们的到来，最直接地将巡视组驻地曝光。
 
　　不过，在位于郑州市纬三路的河南省群众来访接待中心院内，商贩兜售A4纸打印的单页上，也不仅有媒体公布的巡视组值班电话号码、接收短信的手机号码和邮政专用邮箱，还明确指出黄河迎宾馆是巡视组驻地。小贩将成本不到两毛钱的单页定价为5元一张。
 
　　就连旅馆的老板也抓住了商机。周围的旅馆全部客满，住的全部是在迎宾馆值班的领导。距离迎宾馆两站地的英才街大学城同样一房难求。他们对迎宾馆门前的汹涌人潮了然于胸，对这些前来截访工作的基层干部，拒绝在价格上做出让步，“不包月不出租不还价，单人间50一天，标准间60一天。”
 
　　因为没有匹配这次值班“政治任务”的经费标准，与迎宾馆每晚最低540元的五星级房间相比，这些标价五六十元的旅馆“只能算凑合着能住”。
 
　　拾阶而上，踏着脚下被踩烂的红色地毯上了三楼，再穿过挂满湿漉漉床单的狭窄过道，值班老板躺在过道尽头的床边，负责为顾客办理住宿。
 
　　打开房门，一股从便池中泛出的臭味扑面而来。
 
　　环视面积只有12平方米的光线昏暗的房间，墙面的白漆因渗水变得斑斑驳驳，贴墙放着一张1.5米宽的单人床和床头处一张没有刷漆的长腿木柜。整个屋子唯一值钱的，是那台搁在小板凳上的21寸纯平彩电。
 
　　床单、被罩和枕巾因使用时间过长，均白里透灰，并且散发出汗味和洗衣粉香气融为一体的复杂气味。
 
　　拉开床边柜子的抽屉，一个避孕套的空盒子和一张被揉碎的纸巾映入眼帘，它们应该属于之前的房客。
 
　　洗手间里，淋浴喷头置于便池上方，滴滴答答地往下漏水，一袋5毫升的海飞丝洗发水和一块8克的两面针香皂，是所提供的全部洗漱用品。
 
　　“随手摔一下门，整个楼层的窗户都跟着晃荡。人家在外面说话，你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。”旅馆老板对这般糟糕的环境毫不讳言，她同时强调，“一分价钱一分货。”
 
　　二
 
　　“如果举报材料被（巡视组）拿走了，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了。”信访部门相关负责人叮嘱手下。他们值班的目的，就是劝返或者截访。
 
　　在巡视组到来之后，各地便对截访行动作出相应部署。蹲守，只是其中最基本的一个环节。
 
　　首先，他们需要针对各自辖区的老上访户数量，派遣相匹配的人马。
 
　　举个例子，一个乡镇有四个老上访户，那么这就需要数量不相上下的基层干部前来截访。不仅如此，作为截访者必须对辖区内的老上访户非常熟悉，这是他们能胜任这项工作的必备素质。至少，在这些上访户来到迎宾馆门前时，他们一眼就能认出来，并及时采取下一步的行动。
 
　　第二，截访工作需要，截访者队伍有着清晰的架构。
 
　　迎宾馆门前大部分都是非正常上访者，他们所反映的又多为涉法涉诉问题。这种情况下，各个地方不仅需要来自信访部门的截访者，还需要来自政法委、法院、公安局等部门的配合。
 
　　以河南某市为例，他们派驻迎宾馆门口的部门分别包括信访局、政法委、公安局和法院的工作人员，以及各个乡镇的基层公务员。为方便各部门之间的协调配合，他们还专门印制了多份通讯录，上书各部门负责人的联系方式。
 
　　截访者拦下上访者之后，会立即听取他们的投诉，然后将其中的涉法涉诉问题移交给法院和公安局的工作人员，由后者及时答复案件的进展情况。会有部分上访者在得到满意答复之后，被劝返。
 
　　另外，上访群众中女性所占比例不小，因此截访队伍中也出现了大量的女性。截访者和上访者之间的关系可能是对立的，但女性与女性之间更容易建立起对话机制，这对彼此问题的解决不无裨益。
 
　　但对于那些正常的举报者，截访者大多无能为力。
 
　　他们无法拦截那些每天进出迎宾馆的邮政专用车，即便是他们深知所运送的都是各类投诉信件和材料。
 
　　部分资源丰富的举报者，花上600元左右的房费，即可轻松突破截访者和门口的警戒线。接着，他们又会想其他办法试图接近巡视组。更重要的是，如果巡视组提前已经有了明确的调查目标，截访者更是无能为力。
 
　　对于那些“没有门路”的绝大多数非正常上访者，几乎无缘接触巡视组成员。他们首先需要突破迎宾馆门前的截访者，继而会被迎宾馆门口的保安和警察拦截。即便是进入迎宾馆，他们要想在占地1200亩的院子里找到巡视组成员，难度可想而知。
 
　　有一天晚间，部分郑州本地的上访者一度混入迎宾馆，逢人便问“你是不是中央领导”，他们后来被院内的安保人员带离。
 
　　在这些基层公务员值守的区域之外，酒店门前更有严阵以待的安保人员。不过截访者仍然不敢掉以轻心。之所以这样重复“用功”。有着一定的深层次逻辑。
 
　　三
 
　　巡视组所到之处，必有一批官员落马，官职几乎都在副厅级以上，有时还包括一名副省级干部。
 
　　巡视组也明确强调，只受理反映河南省副厅级以上领导干部涉嫌违纪违法问题。
 
　　但在巡视组抵达河南之后，一些小道消息开始在民间广泛流传——巡视组不仅要调查副厅级以上干部，甚至连副科级以上的都要调查。
 
　　这些小道消息的真实性难以辨识，但所产生的威慑力却足令更大面积的官员胆寒。
 
　　这也不难解释河南各地市为何如临大敌，更不难解释他们为何派遣大批力量前来巡视组门前蹲守。因为涉及到科级、处级干部的违法违纪线索，有相当一部分掌握在那些来自基层的上访户手里。
 
　　河南省委书记郭庚茂曾在中央第八巡视组巡视河南工作动员会上，要求“各级领导干部要实事求是、客观公正地向巡视组提供情况、反映问题，做到汇报工作实事求是，对待问题不遮遮掩掩”。
 
　　也有消息称，巡视组进驻河南之后，河南省抽调了来自省纪检委、组织组、公安厅等部门的7位厅级官员，专门为他们服务。但来自省级层面的配合和来自下级地市的堵截，却也无比尴尬地割裂着。
 
　　也许是为了弥合这种割裂，4月8日以来，迎宾馆门前除了之前安排的保安和警察之外，又多了上百名安保人员。
 
　　而且，河南省和郑州市的有关部门还在迎宾馆大门外安排了部分工作人员，他们会登记上访者所反映的问题，并收下这些上访者的材料。这些材料所反映的问题，首先会被移交各地进行核实和处理，另外，这种做法也能对那些信访形势严峻的地方施加压力。
 
　　这种施压无法阻止上访者的到来，各地市也不能坐以待毙，这种压力开始向下传导。
 
　　河南某市所采取的办法是：一个乡镇被上述部门登记一个人，乡镇主要负责人要被警告；登记两个，诫勉谈话；登记三个，处分甚至免职。
 
　　截访者无一不是“压力山大”，但由于截访地点的特殊性，他们对上访者又必须采取温和的处理方式。在这种情况之下，有的上访者开始使用议价上的主动权，他们不仅要求截访者报销往返路费、提供食宿等等，并要求解决问题。
 
　　但是他们中很多人并不相信截访者的承诺，这就是另一形式，无解的博弈。

来源: 网易真话 | 来源日期：2014-04-14 | 责任编辑：张白烨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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